时装时刻 Sarah Burton能否扭转Givenchy的颓势？

时间: 2024-12-28 20:37:18 |   作者: 树脂拉链系列

　　2023年，Sarah Burton结束了在McQueen长达13年的辉煌职业生涯，去向成谜，直到2024年，被Givenchy 宣布她为新任创意总监，开启事业新篇章。对于50岁的她而言，这不仅是个人职业生涯的转折点，更是一场关于Givenchy未来命运的考验：她能否扭转这一老牌时装屋的当前窘境？

　　2010年2月11日，年仅40岁的McQueen 不幸离世。同年5月，仍在悲痛中的Burton接任这位亦师亦友的指挥棒，被任命为McQueen品牌的新任创意总监。她以独特的戏剧性剪裁、鲜明的女性视角和精湛的工艺，延续了品牌的黑暗浪漫主义美学，并将这一位置保持了整整13年。在此期间，她推出了众多备受赞誉的男女装系列，并创立了以Alexander McQueen命名的教育基金，旨在扶持年轻创作者，赢得了业内外的一致好评。直至2023年10月，Burton 向公众宣布将离开McQueen。彼时，49岁的Burton 动向成谜。

　　不久后，爱尔兰设计师 Seán McGirr 走马上任 ，成为McQueen新任创意总监，并对品牌名称进行精简，改为“McQUEEN”。2024年3月，他发布了自己的首秀2024秋冬，不出意外地引发了两极分化评价，有人欢喜有人愁，而人们也越发好奇，Sarah Burton究竟将会走向何方。

　　在2025春夏女装周正式开启前的一周，Givenchy 董事会主席Sidney TOLEDANO宣布，任命Sarah Burton为时装屋的新任创意总监，立即生效。她将负责时装屋的男女装所有系列的设计，并将于2025年3月推出自己的首秀。至此，Givenchy 迎来了品牌历史上的第八位创意总监，同时也是第二位女性创意总监。

　　前一位女性总监Clare Waight-Keller 同样以严谨的剪裁和审慎的审美而闻名；而Sarah Burton的老友Alexander McQueen 曾在1996年至2001年间担任Givenchy 的创意总监，他是从另一位天才设计师John Galliano 的手中接过这一重任。昔日正是时尚界的群雄争战、百花齐放的 “黄金时代”，至今为人津津乐道。因此，Givenchy选择 Burton是否与她与McQueen的关系有关，难免引人遐想。然而毋庸置疑的是，她的第二段事业生涯仍不可避免地与McQueen的人生经历有了重叠，只是能否再次将Givenchy 带回高山之巅，尚是未知之数。尽管目前大部分媒体对 Burton 的“事业第二春”充满期待，但也无人敢断言她必将为Givenchy 带来颠覆性的改变，因为这种成功的契机往往取决于天时、地利与人和，无人能预料。

　　Sarah Burton 的职业生涯无疑是一位典型的勤勉积累者的成长史。1974年出生于曼彻斯特，父亲是会计，母亲是音乐老师，家有五个孩子。童年的大部分时间，她常和兄弟姐妹流连于博物馆。在2014年的一次采访中，记者Andrew O’Hagan 称赞她为“邻家的天才”，又从她的个人叙事中搜集出了她的兴趣喜好：她从小对绘画情有独钟，尤其钟爱拉斐尔派的作品，并对《奥菲莉亚》这种充满黑暗美感的画作产生了深刻共鸣；她热爱大自然，童年在花丛与动物的陪伴下长大。“我喜欢美丽的事物，喜欢精雕细琢，喜欢讲故事，也喜欢浪漫。在这个残酷竞争的世界上，即便我没有身披盔甲，但我也有自己的坚强抵御外界的冲击。”她曾这样描述自己。

　　Burton曾就读曼彻斯特的威灵顿女子学校，在完成了曼彻斯特理工学院的艺术基础课程后，她选择了追求时尚而非纯美术，并考入了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主修印花设计。1996年，三年级的她在导师Simon Ungless 的引荐下——他也是McQueen的亲密好友，以实习生的身份加入了McQueen的工作室。当时的McQueen 虽然已经声名在外，但依然囊中羞涩，工作室位于简陋的Hoxton Square。从那时起，Burton 便从未离开过这个团队，直到她成为品牌的灵魂人物。

　　McQueen 在世时，他们合作无间，创作出的作品几乎天衣无缝。经过了四年的共同合作，2000年，Burton 升任为设计总监，成为McQueen的左膀右臂。若要区分两人在美学上的不一样的角色，Burton 是两人之间浪漫主义的独特创造者，她更倾向于自然中柔和与浪漫的部分，歌颂生命的美丽；而McQueen则偏爱自然中更冷酷的部分，擅长通过黑暗的美学表现坚韧与深沉的情感。这种对比与互补，使他们的合作如同一部哥特小说，虽然基调阴郁，但其中依然流露着人性欢愉的光芒。Burton为作品注入了柔软与浪漫，而McQueen则带来了坚韧与阴郁，他对骷髅、海难、禽鸟、腐坏与畸形女性身体的迷恋，使Alexander McQueen的美学在生死之间游走，形成了一种哀伤却不屈服的美学风格。

　　他们的美学平衡，最显著的典型体现在2003春夏“Irere”系列。该系列的灵感源自一起发生在16世纪的沉船事故，以及幸存者后来在亚马逊登陆的故事，融合了海盗、殖民者和亚马逊印第安人的元素。其中的“牡蛎裙” 成为该系列的典范，并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Alexander McQueen：野性之美”展览中展出。这条裙子的裙摆层层叠加，顺着身体蜿蜒而上，极具张力。Burton 曾在采访中回忆道：“Lee想要模特看起来像是几乎被海水吞没的效果，裙子的上半部分全部采用了精细的支架和纱布，特意将雪纺打造成磨损和凌乱的毛边状态。整条裙子是由成百上千个雪纺绸圆圈巧妙组合而成的。然后，Lee用笔在这些圆圈上绘制线条。接着这些圆圈被切割并连接在一起。最终形成了这种有机的、类似牡蛎的效果。”

　　在Burton 独挑大梁的时期，她的个人偏好逐渐显现。虽然延续了McQueen的遗志，但她的美学更具文学性，并带有明显的女性视角，既包含了女性赋权的元素，也保留了女性的敏感与脆弱。例如，在2016秋冬系列中，Burton以独角兽作为整季的灵感来源。当时正值她怀孕的最后两周，她常在梦中看到独角兽。这种神话生物在许多中世纪故事中与处女相伴，象征着性与爱欲的隐喻。她又从15世纪末的挂毯《被囚禁的独角兽》中获得启发，将这些幻境中的神奇生物投射到女装设计中，塑造出一种超凡脱俗的女性形象——她们不再是受制于他者（独角兽曾被暗喻为男性）的形象，而是与之同行的独立女性。这种通过隐喻刻画女性力量的设计，在她的众多系列中屡见不鲜。正如她为McQueen 设计的最后一个系列中，红色既可以是西装上的一抹血色，象征着女性身体中的澎湃生命力，也可以化作坚硬的猩红铠甲，展现出不可动摇的力量。

　　此外，她在创作过程中，更偏好从面料的触感中想象新一季的理想形象。透明蓬松的欧根纱、坚韧的皮革、柔软的缎面，这些材质在浪漫色彩的包裹下，通过触感为她提供了感性的直觉。她表示，“抚摸面料，观察它如何与身体互动，那就是衣服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也是令人兴奋的情感体验。”她曾在采访中，详细描述了和团队的设计过程。她与小组成员们坐在一起讨论，彼此交换意见。她采访共事的造型师Camilla Nickerson，探讨下一季的女性主角形象。她们从面料、印花、颜色中汲取灵感，灵感无处不在，也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某种意义上，在Alexander McQueen 强大才华的光芒下，我们曾经很难察觉到另一束光的存在。然而，斯人已逝后，当我们忽然意识到这束光同样也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时，许多人觉得，Burton无疑是继承McQueen衣钵的最佳人选。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她是否也依然隐没在传奇的阴影之下，尤其是在这段传奇因McQueen的离世而戛然而止之时？ 没有人能够取代McQueen，死亡为他增添了一抹近乎悲剧的色彩，令传奇更加传奇。正如Burton 自己所说的：“我永远不能假装成他。我很清楚，我正在服务的品牌就是由他一手创造的，而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持真实。”

　　然而，金子总会发光。世人真正知晓Sarah Burton名字的时刻，源自2011年她为与剑桥公爵夫人凯瑟琳·米尔顿设计婚纱，而被载入史册。这件婚纱因其优雅的蕾丝长袖和简约的V字领设计广受赞誉，设计过程被保密了数月，并迅速成为时尚界的标志性作品，掀起了模仿热潮。2012年，Burton 被《时代》杂志评为全球百大最具影响力人物之一。

　　离开McQueen 加入Givenchy ，对Burton而言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尽管曾有业内传言猜测，John Galliano 可能离开Maison Margiela 重返LVMH集团，接任Dior或Givenchy创意总监。Galliano在1995年至1996年曾短暂地担任过Givenchy 创意总监，但他戏剧性的浪漫主义设计美学并未获得广泛认可，甚至招致了品牌创始人Hubert de Givenchy的公开批评。1996年，Galliano转投Christian Dior的怀抱，开启了接下来辉煌的十五年。同年，年仅27岁的McQueen接任了Givenchy创意总监一职，成为继Galliano之后的第二位英国设计师。他们是那个时代的天之骄子，就像两支不断上涨的时尚界股票，而两位来自英国平民家庭的设计师同时掌握着两个法国老牌时装屋的命运，也让彼时的法国时尚界震惊不已。

　　1996年，McQueen接受各个媒体采访谈及被Givenchy 选中的理由。他直言道：“我得到这份工作，是因为我有男装裁缝的经验。我不记得自己要求过这个职位，是他们找到我。”他还坦言，自己不会被巴黎高定的浮华吓退，“我经常觉得高级定制的制作太过粗暴，那些夸张的工艺和珠宝展示看起来都很庸俗……我来自不同的时代，我为我们的时代设计服装。我只想为Givenchy 带回那种独有的精致且‘易穿’的风格，这就是我想做的。忠于自己很重要。”他甚至建议Givenchy 高层们不要期待奇迹，坦言他已为头几季的批评做好了准备：“我是人，如果我不犯错误，我就无法吸取这次的教训。只有通过错误才能前进。我27岁，不是57岁。我不是Givenchy，我是Alexander McQueen。”

　　我们应记住，尽管巴黎是高级定制的中心，但真正将“Couture”这个词写入历史的，却是一位英国人。早在一百多年前，当英国设计师Charles Frederick Worth 以自己的名义为女性推出高定沙龙时，高级定制的历史便已经启航。所以彼时McQueen面对的挑战，是如何凭借个人力量去打破传统时装屋的壁垒，让高定时装不仅属于过去，也能吸引当代的消费者。

　　九十年代的“黄金盛世”至今仍被人不断怀念，事实上它也同样根植于诸多大集团之间的激烈较量，其中自然也包裹资本的竞争。在依靠传统新闻媒体报道的时代，曝光量决定了品牌的影响力——这与我们当下依靠社会化媒体的流量衡量品牌“破圈”影响力的方式并无差别。法国流行时尚研究所传播学教授 Stephane Wagner 曾指出：“如果我们承认大部分高级时装的成功都与媒体的大规模报道相关——无论好坏——那么时装秀和系列设计就越奇观化越好。”正是John Galliano 和Alexander McQueen凭借其丰富而大胆的设计风格，使他们在老牌时装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并让这一些品牌重现昔日荣光。然而，学者们也发现，当大规模的公司开始设法利用那些规模较小但知名的设计师的才华时，目的往往是通过售卖香水、化妆品和箱包等产品获利，并扩充服装品类。学者Caroline Evans 认为，Galliano于1996年被任命为Dior首席设计师，就是时尚界的一个重要分水岭，标志着巴黎高级定制时装开始真正走下神坛。

　　每个时代有其独特的时代属性，如今亦不例外。若是以2017年Louis Vuitton 与Supreme推出联名系列为分水岭，奢侈品牌便走进了与潮流文化联姻的新纪元，这一趋势在Louis Vuitton于2018年任命非裔美国人Virgil Abloh为男装创意总监时达到巅峰。整个时尚界逐渐迈入一个由流量主导的时代，社会化媒体和数字媒体的影响力日益扩大，“意见领袖”的权威正在侵蚀传统媒体与资深时尚评论人的地位。

　　这似乎不难解释为何Givenchy 在2020年宣布Matthew M. Williams 担任品牌创意总监，并对此寄予厚望。这正是LVMH集团一直以来擅长的“造势”策略，类似于昔日选择了McQueen 和 Galliano 的理由。当野蛮生长的网络媒体、社会化媒体成为话语权的主导者，年轻一代的消费者期待“新鲜感”与能够展示自我并彼此联系的平台。所谓的“新”，必须充足激发他们的兴趣和探索欲，还有强大的分享欲望。然而，这显然是上一任——在2018年至2020年担任创意总监的Clare Waight-Keller所未能提供的，即使她以精湛的剪裁技艺和出色的审美闻名，并一样为皇室——梅根王妃设计了婚纱，仍旧没办法避免被替换的命运。

　　如今，我们正处于一个新的时代。后疫情时代的经济放缓与全球政治动荡，导致人们的审美观念逐渐分化。一部分人主张激进的享乐主义，追求极致戏剧性的美学；而另一方则偏爱传统的精致剪裁与工艺，笃信经典才是永恒。上一阶段的“流量明星设计师”的策略显然不再奏效。2023年，Matthew M. Williams 离开Givenchy，结束了近四年的总监生涯。然而他在任职期间的表现，无论从设计美学还是市场反馈来看，均未能达到集团的期望。毕竟 Givenchy 前CEO Philippe Fortunato 曾透露：“LVMH的愿景是希望Givenchy 能达到如Dior般的规模。”

　　另一方面，2024年，Clare Waight Keller在优衣库找到了新舞台，成为创意总监。同一时间，Sarah Burton 被任命为Givenchy的新任创意总监，而Haider Ackermann 则成为Tom Ford的新创意掌门人。这些曾在狂热的流量时代被认为“不合时宜”的设计师们，终于又回到了能够真正发挥一技之长的位置，准备大展拳脚。

　　尽管，我们没办法预料Burton是不是真的能够扭转 Givenchy 的颓势，毕竟一个创意总监无法独自改变一切，将他们视为决定性的关键也不公平。但至少对Burton而言，离开McQUEEN 意味着她向Alexander McQueen 做了一场漫长的告别，并终于能开始创造属于自身个人的全新篇章。她才50岁，还有足够的时间。

　　十年前，Sarah Burton在一次采访中提到，她的母校威灵顿女子学校的校训是“Ad Lucem”（迎向阳光）。无论前路如何，她始终乐观，相信一切总有希望。